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宇智波富岳大屋小事 【龙山村诗词】第518期·叶平专辑(纪实)‖-龙山村诗词

大屋小事 【龙山村诗词】第518期·叶平专辑(纪实)‖-龙山村诗词
主编:风来风去 龙山村草民
编辑:简、江城子、佳佳、佳仁

叶平,1968年毕业于安庆市第一中学,时年14岁,依政策,未即下放。延宕两年后,于1970年10月下放至安徽省潜山县横中公社东风大队大屋生产队,持续三年,后招生入安徽师范大学。顷见群内诸泮友,纷写游记有之,撰述忆往有之盲山海外版,感慨身世有之,遂不禁技痒,亦涂鸦若干,综而名之曰《大屋小事》。适近上山下乡50周年,聊以志之云尔。
【龙山村诗词】第518期·叶平专辑(纪实)‖大屋小事
作者/叶平
第一章 【大屋小事--山道锣声】
我们是头一天离开安庆的。响遏行云的口号军乐、撕心裂肺的亲友哭号、车队滾滾搅起的弥漫烟尘,全都掼在了昨日。几辆翻盖苫布的“解放”卡车把我们直接拖到了宁静而神秘的深山小镇——水吼,是深秋的黄昏时分。
清晨,我们几十个下放学生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,从夜宿的水吼小学冲出,在笼罩着轻纱般水雾的河边,小心地踩着鹅卵石,蹲下盥洗。当朝阳抹亮群山,我们这些第一次接触大自然山水的伢子,竞将背井离乡的忧伤不自然地置換成了对山水秋色的欣赏。至于未来如何,在我起码是无暇顾及的。
早饭后,我们各自按公社分开集中。谢思潇横中13人,分4个小组。很快,前来接人的乡亲们麻利地挑起我们的行李,开路了。
离开河边,刚走上崎岖不平的山间土路,乡亲们带来的铜锣就敲响了:“叮叮咣,叮叮咣,叮叮咣里咣!”乍一听,吃惊,走一程,熟悉了,我们都笑了起来。走在前面的乡亲,高举着一面小红旗,后面跟着挑行李的乡亲,然后是我们十几个学生,最后就是几个打锣的后生。走不多远,在我们后方的高山丛林中,也传来了“叮叮咣,叮叮咣,叮叮咣里咣”——那是翻山越岭向割肚公社的一支队伍!
乡亲们介绍,从水吼到大屋生产队,要走三十多里山路。我们沿着河边逆流而上,金风肃杀,山巒黛釉,桧柏苍劲,河水潸湲,眼前红旗微扬猛鬼出千,身后“叮叮咣,叮叮咣,叮叮咣里咣”的不停,真令人顿生“今夕何夕”之慨!
走了将近一半,中午在一知青点,“请示汇报”如仪,饭后,兵分三路继续前进。当我们转过一个山包,真与其他三个小组分手后,才几步,却听见不同的山道上都响起了“叮叮咣,叮叮咣,叮叮咣里咣”的锣声。敢情各个组的接应乡亲都带了锣!
又走了一段,那两个方向的锣声渐渐消弥不闻,只剩下本组的锣声,仍然是“叮叮咣,叮叮咣,叮叮咣里咣”地嘹亮着。
离大屋生产队五里左右的地方,又有一个知青点。在这里遇到了由畈区来访友的张治平兄。他与詹淑媛大姊一道送我们到了生产队。
当夜,我躺在弥漫着稻草清香的床上,当亲友的面庞和浓郁的乡愁渐行渐远时,耳畔却那么真切地又响起了“叮叮咣,叮叮咣,叮叮咣里咣”……
山道锣声哟,我青春期的第一声天籁!

第二章 【大屋小事--烟】
“喫筒烟喔!”刚开始与乡亲们一起劳作,持续一段时间时,常听到队长这样一声吆喝。先不知咋回事,看到大家纷纷离开水田,爬上田塍;或是走到地头,树荫里坐下,才知道“喫筒烟”就是“休息一会”的意思。
烟,20枝一盒的纸烟,在下放知青,尤其是男伢子群体中,应该是最受欢迎,流通量忒多的物品罢。几个人见面,互相散发,你来我往,人手一根,吞云吐雾,大家勾肩搭背地喷政局、乡情、队况、友谊、轶事、传闻,甚至于男女隐私。毫无疑问,卷烟所抽出的青白色雾幔,最是衬出男伢子知青迷惘而燥热的青春岁月模板的底色。
但我从未料到,在知青手中流转的卷烟,自以为毫不希罕,而在别样人群中却是一种奢侈!有次,在山上挖红芋,坐在地头树下“喫筒烟”时,我叼根烟正在吸,坐在我身旁的年龄仿佛的老乡,望着我一会,深叹一口气:“唉!你叽太学生,城里人真好命哟。”“么话呢?”我不解。“在城里吃喝好的,穿的确良,用香肥皂,还——抽纸烟!我叽爹爹大大们抽一生的黄姻喔!”我这才朦胧觉得,纸烟与黄烟竞然体现着城乡差别,是城市文明与乡村文明的牴牾!能抽纸烟,也是一种不经意的幸福,嗐!
下放近一年,一直抽纸烟,“大铁桥”、“玉猫”的,几分钱一盒宇智波富岳,有时兴起,买包水上飘的“东海”,了不得了!因为公社干部才“水上飘”。抽“东海”,等于括弧1享受公社领导待遇啦,乖乖!但我却一直没碰过黄烟,因为队长说过,你叽太学生莫要抽黄烟,一来劲大,二来肮脏,不像我们无所谓,嘴凑在一起抽,三来你们也冇种烟叶子,到哪里去搞烟丝呢?是了,刚下到大屋队时,看到几乎家家外面土砖墙上都挂了许多束干植物叶子,以为是醃菜,原来是烟叶。
但我终究还是抽上了黄烟。是一个雨天的下午,我们下放学生在公社参加“三干会”(凡是此类会议,公社都通知青全部参加,以示重视。而我们工分照记,同学老乡可以晤聚,当然更乐意与之。)记得大会发言结束,正是“喫筒烟”时,我与队长蹲在院内一墙边,他正在抽黄烟,我习惯性伸手进荷包掏烟,突然想起已经抽完,而外面正暴雨如注,去边上的供销社营业部亦无法,就对他说“来口试试。”他侧脸望着我,“莫要哟,上瘾不好!”在我的一再坚持下,他才把烟筒、烟盒与纸媒子递给了我,并习惯性地将烟筒吸嘴在衣襟上揩了一下。
我仿照乡亲们,先在烟盒里撮了一点烟丝,填入烟筒头部的铜圈內,然后“嘘”一口吹燃了纸媒,对准烟筒头,开始吸——
靠!我连忙站起,背部紧紧抵住山墙——天昏地眩,大汗涌出,涕泗交流,亟近虚脱!我的乖乖,黄烟如此厉害!
两天后,我巳习惯了黄烟,可以自如地在田间地头“喫筒烟”与乡亲们轮流叭烟了。当然,传递时也忘不了将烟筒吸嘴揩一下。至于后来常海沧,能够上茅房时,左手全套烟具(烟筒、烟盒、纸媒)在握,右手提系裤带,俨然一农人焉。
后来--后来--
自唱曰“饭后一筒烟,快活似神仙;饭后一碗茶,郎中饿着爬;饭后百步走,活到九十九;饭后一个屁,快活着满街戏。”烟在第一位;
后来,把内人由农机厂调到烟草公司,喫了半生便宜烟;
后来,迄今我还在抵抗“烟草妖魔化”的国际大阴谋,闲时常怪叫一声“喫筒烟喔!”

第三章 【大屋小事--工分】
“工分工分,农民命根”,对于下放知青,又何尝不是?曾自谑曰“社员都是向阳花,知青并非大北瓜,站在村头望世界,没有工分是豆渣。”
刚到大屋生产队上工前,队长向我们四人宣布,根据队委会研究,因为你们刚来,什么农活都不会,所以给你们定每天7分工,先跟妇女奶奶叽个的标准走,以后再渐渐调整。下乡接受再教育,老师给学生打分,管!
山区与畈区比,当年更穷更落后。大屋队一个工10分只有四毛多,所以我们一天干得再苦再累,也只能挣三毛钱左右;三年年底分红从未进过现金,不欠亦属万幸!
国家政策照顾的“蜜月”期之后,从粮站再也驮不到大米,一切要靠自己了。队里的青年老乡笑我们,“太学生们跟我们一样,也要自搞自喫啰!”此刻,工分的重要性才更加凸显出来。我们四个人合计了一下,无论如何也要突破“奶奶叽个的标准”,各尽所能,尽量找一些工分多的活干,哪怕苦些累些。
于是,为了多挣工分,我们先后从事了:
1、挑水库,短途运输“狗屎金”(云母矿石)
与壮劳力每天4、5点起床,带着劳动工具和干粮,翻山越岭去水利工地,拼命一天,半夜回来;天未亮前赶到邻近生产队山脚矿口,装上满满一担“狗屎金”石玉湘,总有120斤左右,一直挑到水吼镇收货处,来回六十多里,一天往返两趟!
2、林场值班
我曾被抽调到离大屋队近十里的东风大队林场一个半月,与场上的乡亲同事日夜巡山清宫游记,防火防盗伐。那时节,山外邻近的牌楼、黄铺甚至于王河公社的农民经常下半夜进山来,在我们这边山上砍芭茅、松枝,我们就履行“管理=收费”职责:芭茅一担一毛钱,松枝一担两毛钱。场上的乡亲们因为常常碰到熟人,碍于情面,所以收费就让我上前。遇到老人、妇女和小伢子,看着他们肩扛背驮,气喘吁吁,劳苦不堪,我往往视而不见,扬手放行。以至于后来还有“外畈佬”带野果与零食给“山里佬太学生”吃的事!
3、代课
我先后两次代课,一次是大屋队边上的小学,老师因进修培训一个月;一次是离队十多里高山上的同安小学,老师因家中建房,请假20天。两个学校都只有十几个娃,却一到四年级都有。我的天,一上课像炸锅样,叽叽喳喳,七嘴八舌!你教一年级生字,二三四的瞎唏“我认得”;你讲高年级算术,低年级跟着读算式,一天下来,头如笆斗!等到稍微习惯了,回队时间已到。后来,我在县教育局工作,才知道这种“复式班教学”是最难驾驭的,我却为了工分尝了几口辣味!
4、修公路
记得1972年初,开始修水吼——岳西菖蒲的公路,按当年体制,沿路公社应抽民工修建。春末夏初一晚的生产队会议上,队长说大屋队也要抽个人去,当时会场上一片沉默,乡亲们都不报名。我忍不住说“我去罢!”队长松了口气,“还是太学生要得,觉悟高,好!你去,每天十五分工。”第二天,我就到高峰大队程屋生产队工地报了到,开始了我三年下放过程中最苦的历程!说苦,并非活儿苦:在工地上,扶钎、灌药、点炮、撬石、清场,尤其是甩锤,后来我手持软竹柄的钢缍,对准翻花的钢纤头,一气可砸260下,乡亲们讲“完全合格重生昊天上帝!”苦,主要是身体:大概寒了胃,每天只吃几口饭,却整日价嗝馊气,想吃不能吃,要人命;其次是大概下乡一年多来,冬天常常烘火桶、挎火炉,体内火气集中迸发,右背部和腰部害了两个疖子,来工地不久穿了头,由红肿而溃烂,脓血横溢!每次甩锤时,往往听到背上胶布撑裂,感到热呼呼的脓血顺背淌到裤腰积住!驻地乡亲讲“不得了,你这害的是‘搭背’,搞不好要出人命哟!”心中虽也有点怕,但除了去村医务室和公社医院看看,清洗包扎,开了点消炎药外,也就听之任之了。“只要不死人,一切好商量!”格言即如此炼成。还是靠年轻气盛,待到一个月后回到大屋队时,背腰结疤,食量恢复,依然如常矣。但那频嗝的馊气与滚烫的脓血带给自己“生不如死”的痛感以及“置于死地而后生”的豪气,却成了青春岁月馈赠自己的一颗钻石!
在我离开大屋队时,队上将我的工分调为8.5/天;在师大读书时,同学带信说,工分分红还有四十多块结余,我回信说,给你俩吧,或是丢给队上。

第四章 【大屋小事--求食夜行记】
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”,上联,都懂的;“拙男犹可募菜于众”,下联,不知道罢。
刚到大屋队,我们在分配给自己的“自留地”上种了各种菜,施肥除草,长得很盈,一时吃不了。由于我们未备缸罈罐团,无法醃,于是队长让几家妇女叽个把菜悉数砍走,说是醃了给我们学生下冬吃,但后来即了无下文。暗地里,我们除了吟诵“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”外,亦无良策。
从此之后,我们不再兴菜,任几块自留地野草疯长,以至后来摊晒被条,草茎依然挺拔!景虽好看,无莱饭难。于是乎,怪象顿现:只要饭一烧好,我们各盛一碗在手,匆匆出门,左拐,穿过一个堂轩,沿着不同的弄堂巷道,奔向各自相善的农宅,这家夹几筷,那家舀两勺,既忙得像“地下党”接头,更像“鬼子兵”进村。我们暗笑,谁教你们砍了菜不还?!我们太学生总不能让菜难死呵!一直到离开为止,我们全都釆用这种“募菜”方式过活的。虽然公社“57办”在我们菜地上开过“倒现场会”,57干部也批评过我们,但我们阐述了前因后果之后,他们也就容忍了这种“受教育者”“教育农民”的方式,未再多言。
菜犹如此,真难在米。国家“断奶”之后,我们在大屋队支取稻米,由于4个光头正处长人期,加上缺油少菜,食量忒大,故常有断粮之虞。尤其是,我们常“钻头不顾屁股”,称稻碓臼后,米下锅,盐水与生香油沃之,灶火一举,瞬间饭熟,锅巴黄脆,人均两蓝边碗,乐不可支!而几十斤稻又禁得起几餐折腾哟!
一个深秋雨后的黄昏,屋內只有我与大胡子老S(该兄已仙去经年矣,阿门!)空腹对眼。中午是几根山芋对付的,米缸里两天前已空空如也。这晚饭哪里解决呢?抽完一根烟,S往起一站:“人总不能干饿,走,去佛岭搞点吃!”佛岭是仨个女同学的知青点,种地兴菜,代课“红儿班”,日子过得很停当,为全县先进知青小组之一。我们去“串连”过多次,饭更是吃过不少,据说,佛岭的队长向公社告过状,说“东风大屋的几个太学生光跑佛岭来,明朝把我队几个女伢子米吃着不够,是何结果哟?”公社57干部也在例会上噉过,要我们注意。所以,我犹豫着。
“走喔!马上天要黑了,饿肚子你哪睏得着哇?”S又唏起来。“好,走吧!”我俩抓起一把小电筒,锁门,离开了大屋。
大屋离佛岭起码十五里。刚出村天就黑了,就着昏黄的一束手电光,我俩翻过甘竹岭曾子墨丑闻,趟过横中河,悄声经过公社所在地松树坦,再爬过两座山,绕过佛岭水库,踅到稻床上孤零零的队屋知青点门前时刘庭梅,估计已九点以后了。
“笃,笃”,S轻声敲门,还好,没有引起狗吠。又敲了两下,“哪个呵?”一个安庆女伢的声音询问道。
“我喔,大胡子S”,“你这么晚了,一个人跑来做么事?”应有的革命警惕性。
“俩个陆英姿,我跟YP,我们等下还要去太平。”S指的是还要翻座山,有三里路的风光大队太平生产队,另一下放仨男生的知青点。
“吱呀”,传出一阵移动桌椅的响声后,门开了。我们连忙闪进了屋。原来屋内仅有她一人。
“你俩个装么鬼,把人嚇死着!小Q跟M昨朝家去着。”说着,她在我肩膀上塞了一拳。
得知来意后,她连忙涮锅,我则坐到灶门口点燃了柴禾,S跑前跑后打下手。片刻,一盆鸡蛋油炒饭和剩下的两三碗熟、醃菜就在灶台上被我俩风捲残云般立马扫荡殆尽了。
吃饱喝足,我们立刻闪门而出,绕道屋后的山道,向太平奔去。
乐极生苦。刚拐上山道,我俩异口同声“坏了!”大概油炒饭胀昏了头,手电筒竟然丟在灶台上忘了拿!回去罢,又要叫门,不好意思;不回去如何走这暗夜山路呢?摸摸荷包,还好都有火柴一盒在。于是,我俩把一人划着火柴,手捂住挡风,照亮后疾走十几步。俩人一前一后,火柴时亮时灭,也不知摸了多久。
就在又拐过一个山坳,马上要到大路的时候,我在前面捂着火柴摸了十几步,突然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张铁生简历,回头照S,鬼毛不见托尼厄德曼!我顿时毛发悚然,连忙低声呼叫“大胡子,大胡子。”大概隔了一两分钟,才听见身后左边田塍下方传来S的回声:“妈B,我掉到坎下来着喔。”我连忙循声返回,从上方划着火柴,一看,田地与路面落差竟有四五尺,拉他上来余烨彬,够不着。问他如何,答曰幸亏是刚挖过的山芋地,土软,屁事冇得。我再划着火柴,引导他顺路向前高一脚低一脚地碴,直到一个路缺与山地落差相近处,才将其拽上“革命的正道”。
到得太平,已是子夜。灯下看S,外衣一塌糊塗,万幸毫发无损。
“妈B,这餐饭不容易吃,要是老子今朝成着跛子,真冤枉!”S撅着胡子,眯着高度近视的双眼,笑道。

第五章 【大屋小事--“不搞,哪有得喫?”】
“柴米油盐酱醋茶”,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过日子七件事,无人不晓。但是,老祖宗为何把柴放在第一?估计没多少人能明究里。愚以为,不弄懂这一点,乃伪知青,尤其是山里的。
刚到大屋队,灶门口堆满了柴,芭茅、松毛、竹杈、松枝、片柴,应有尽有,是乡亲们迎接太学生们,抽劳力砍好,堆在这里的。我们刚开始自己执炊时,手舞火钳,松毛树叶点着,继而杈丫,最后片柴架上,还晓得中间掏空,灶膛里烈火熊熊,那叫一个欢!
近一个月后,灶门口柴禾渐少。我们也只得拎着弯刀上山,攥根藤条,跟乡亲们学习打柴。一开始,每个人只能挟一小抱回来,渐渐地金鸡塔,也能驮捆树杈凯旋了。但是,我们大都是“柴欲尽而上山”,现砍现烧,很少宽裕饶储的。乡亲们笑,太学生都是烧带叶子的柴,烟多,好薰獾子出洞。
最要命的是,后来,“三个和尚冇水吃”的定律充分发挥了作用,大屋队“四个光头无柴烧”的现象先是频现,渐渐地竟习以为“常态”矣。至于无柴举火其间,饭怎熟、水何热的尴尬場景,现在已记忆模糊了。反正是“只要不死人,一切好商量”,捱过来了!
是一个连雨四五天的夏末,时已中午。前几天砍的一小捆带叶子的柴,昨晚已烧罄。灶门口是光秃秃的,用筢子都找不到一根松毛了。从早上到现在,水未过喉,米未入腹,心想,这真是“大屋知青到了最危险的时候”了。怎么办?!
我迈过门槛,在门口的巷道里装深沉踱步,屋檐仍挂着绵密的哗哗的雨帘。踱着踱着,我突然发现在门口左前方夹在山排间的一个茅草棚里,靠木柱边竟矗着三小捆杈子柴,肯定干透了,泛着灰白色。我连忙闪进屋,与弟兄们商量,大家说,管他谁的,抱一捆来烧,把饭糊到嘴再噉!于是三人骗腿出门,一头一个望风,我冲进雨中,进入茅棚,抱起中间一捆干柴,三步两脚跳踉返回,将柴放到灶门口:“哪个快烧!”未出门的一个,马上坐在灶门口,用废纸浸点煤油,直接点燃了柴禾!片刻之后,热饭下肚,“万物皆备于我焉”!
饭后,我们窝在房里床上,分析这柴究竟是哪个的金老湿。我们隔壁住的是队长,后邻是梅香娘,队上唯一的地主婆。刚到大屋队,一见她就想到鲁迅先生笔下的杨二嫂,圆规样的一个干瘦老太婆,终年的蓝黑色衣服,巴巴髻,眼睛很有神,一双解放脚,整天跟在妇女叽个后头出工臧苗苗,话语极少。我们初来,有次她曾捧一小缽霉干菜烧肉送到我们屋里,被我们以“高度的革命警惕性”理所当然地拒绝了。后来我们捧饭“募菜”,也从未登过其门。我们分析,那捆干柴,若是队长家的,估计没问题;若是梅香娘的,更无话可说,至于为什么,也不清楚。
正分析来分析去,突然间,屋外巷道靠近我们住房窗前,传来了梅香娘的高声叫骂“啊吔,哪个刳巴子的吔,把老奶奶我的一捆好干柴杈子驮着去着哟!这样的雨天喔,刳巴子做事真要人命啰。”她一边拍手跺脚,一边继续,“刳巴子的,要学好嘛,要听毛主席话嘛。毛主席噉嘛,‘要搞嘛,不搞,哪有得吃?!’”这时,似乎又过来几个乡亲,问她为么事,并叽叽歪歪议论起来。“梅香娘,你唏么事!”是队长的喝斥声“你在他们太学生门前唏,太不像话。柴掉着一捆,值么事?你哪看见是太学生驮去着哇亿童幼儿英语?回去,回去,大家都回去!”听见梅香娘还低声咕噜了几句,与围观的乡亲们一同散了去。
我们在房里噤若寒蝉,不发一声。待人群散去,我说“这梅香娘胆子大,竟然把《毛主席语录》添到了272页。”《语录》本即270面,文革中批斗陈毅时,陈让大家翻到第271面,说毛讲“陈毅是个好同志”,后由周总理证之。我这么一说,大家笑了起来,七嘴八舌说,这要向上一反映石油工人之歌,地主婆吃不了兜着走,伪造语录,哼,现行反革命!至于我们自己偷柴的错,却被所谓革命的语词和后来拍桌肚疼的笑话淹没了……
四十五年过去了。杜撰语录的受主与语录的杜撰者均早已寿終正寝。但梅香娘的那句“不搞,哪有得喫?”却时在耳畔萦绕。
言回文首。神州子民皆“燧人氏”之后,无柴举火,百事难为。君不见,火箭导弹卫星上天前,总指挥尚大叫一声“点火”么?无柴无火,人类在黑暗与野蛮中起码要多费力摸索若干时期!我们的祖先列柴为生活七事之首,意在让后人可以“薪火相传”,乃大智也!懂啵?

第六章 【大屋小事--爱情】
我是1973年9月离开大屋队的。此前,YGS同学已参军先走。当年的招生,我原来已经录取“无锡轻工业学院制糖专业”,后被“白卷张铁生”一闹,换成了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。万幸的是,自己这样非工农兵出身的子弟,未在“政审”关卡上被刷下去。
人非草木,总会也有些胡思乱想的。要离开生活了三年的大屋且行且远,甚至永远不回了,脑袋里像咕噜咕噜泛水泡样有了些想法。三年的含辛茹苦,收获了什么?自己深切地感到,所谓提高阶级觉悟,改造世界观,增强革命自觉性云云,如云似雾,随物赋形,看不见抓不着。倒是爱情伴随着自己的生命一直延续了下来。
过来人都知道,党和政府当年鼓励知青尤其是女伢扎根农村,同贫下中农结婚养伢,但禁止知青内部恋爱,因为这是“资产阶级”的东西;当然,你们要爱也可以暗帝的禁宠,但必须就地结婚成家,“把根留住”农村。我们公社这一批有五个女生,戏称“五朵金花”。其中的她,当时并未入我法眼。后来,随着每月的例会和“求食串连”的增加,渐渐地互有好感,逐渐体会到了莫泊桑所云“一根有你在场就会颤动的心弦,一双在你离开就会落泪的眼睛”那种东西的美好与“极可宝贵”。在抵制了五七干部的生气呵责和家长“格于势变”的批评阻挠之后,俩人的关系于73年上半年即基本定型矣。当“求食夜行记”里那个在我肩膀上塞了一拳的姑娘,1980年底成了我婚生女儿的母亲,我们完成了人类自身的“再生产”时,我知道刘建杨,爱情开始了“未来进行时”。
由于这份爱情,在大学三年中,我从未介入并冷眼相向同学间纷纷扰扰的情感纠葛,也抵挡住了“一年土,二年洋,三年不认老对象”可能的诱惑;
由于这份爱情,当本人偶有心旌摇荡,亦曾犯有可以理解的舛错与瑕疵时,经争辩论析,尚可屡错屡改,迷航回程,以共守婚姻家政底线;
由于这份爱情,我们将女儿生在潜山县城,女儿却卓砺激越地反弹,以骄人的学业与业绩,将半老的我们带到了魔都沪上甚至将来可能的远方,争取让我们可以优渥优雅地度过余生。
因此,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爱情是自己大屋三年最大的收获,既在精神上,更在物质上。
如何看待知青上山下乡?我总认为,知青史即苦难、屈辱、乃至于罪错史。国家当年被折腾得满目疮痍,学校不能招生,企业无法招工,单位大部瘫痪。而千千万万的年轻人,既有红卫兵知耻识骗的未弥反抗,也有青春少年百无聊赖的烦燥不安,唯一的选择,分而治之地全部塞下乡去,让你们“站在田头望北京,志在全球一片红”,“扎根农村闹革命,反修防修永向前”去,至于家庭离散,寸心割舍,母忧子苦,浑无恤也。知青下乡,吃了多少苦?有多少女知青惨遭蹂躏?更有多少知青伤残死亡?可谓“罄竹难书”!所以,不需要也不能再用玫瑰色来描绘知青史!那些所谓的歌颂、赞扬、吟诵厉承先,实际上是一种自虐特别是被虐后的自恋!苦难不是辉煌,屈辱不是美丽,罪错不是幸福!在什么都凭票供应的年代,提倡你免费吃本不需要吃的苦,且无限量供应,你幸福么?在横加屈辱时,让你想想“世界上还有2/3的人民生话在水深火热之中,等待我们去解放”,你还有勇气与干劲么?在我们的知青兄弟姐妹们宛转死于水火灾害中或棍棒枪弹下,父母们还真能“子女献身乡村,亲友感主隆恩”么?那些对知青史的歌颂,无非是幸存者生活工作环境根本改变之后忘本或忘情的诗余!
让我们永远铭记这段知青史的痛苦深重与荒诞不经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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